我叫张立,今年三十八岁,是秦岭脚下一个以采药为生的药农。
晨星未落,露水正浓,山岚如乳白的绸带缠绕着墨色峰峦。我背上祖传的竹药篓,篓里躺着三件宝贝:一把刃口磨得发亮的短柄药锄,一柄缠着麻绳的弯镰刀,还有半块硬邦邦的玉米饼
——这是我采药一天的干粮
记得年少时爷爷的烟斗在门槛上磕了几下,灰烬散进风里。他盯着我的眼睛说:“山里的草,救人的命;山里的险,要人的命。”那年我十一岁,掌心第一次磨出带血的茧,从此背篓与药锄成了我的命脉。我叫张立,今年38岁是一个土生土长的药农的孩子,张家第五代采药人。

桂山北的红霞山山崖壁上生长着很多野生药材,在晨雾中裸露赭红肌理,像一具被剖开的巨兽脏腑。绳索勒进肩胛,有一次我和我的同伴悬在九十度的岩壁上,脚下是两百米虚空。风擦过耳际,捎来石缝里的清苦气息——那是药商高价收购的“仙人粮食”黄精。指尖抠进石缝,碎石簌簌掉落,消失在下方翻滚的晨雾里,听不见一点回响。汗水流进眼角,刺得生疼,但我连眨眼都小心翼翼,生怕一丝晃动就打破这脆弱的平衡。
“拴牢了没?” 粗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。是老耿。他把自己卡在更高处一道狭窄的岩缝里,像只壁虎,正用短柄药锄小心地撬着几株根茎虬结、沾着露水的黄精。他那边的绳子绷得笔直,连接着我腰间的主绳扣,是我在这片垂直死亡之境唯一的锚点。
“牢得很!” 我哑着嗓子回应,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。其实每次他用力撬动,我都能感觉到腰间的绳子猛地一紧,勒得肋骨生疼。信任?在这红霞山的绝壁上,信任就是勒进皮肉里的绳索,是脚下两百米深的空气,是悬在你头顶那个人的每一口呼吸。老耿干这行二十年,经验老道,也心狠。他常说:“命是自己的,钱也是自己的。摔成肉泥也值,总比饿死强。”
我屏住呼吸,用膝盖顶住一块凸起的岩石,稳住身体,空出一只手,摸向侧下方一丛被雾气打湿的绿叶。叶片肥厚,底下藏着宝贝。指甲盖小心地刮开附着的苔藓和碎石,露出下面深褐色、块茎状的东西,正是黄精。它不像人参那样张扬,更像深藏不露的隐士,其貌不扬,根茎却蕴含着让药商趋之若鹜的价值。一股更浓郁的、混合着泥土和某种独特药性的清苦味钻入鼻腔。
药锄轻轻探入石缝,感受着根须与岩石的纠缠。每一锄下去都得万分精准,既要切断根须,又不能伤及主根影响品相,更不能用力过猛让自己失去重心。汗水顺着额角流下,滴落在冰冷的岩石上,瞬间消失无踪。下方,晨雾如乳白色的河流,缓缓流淌,偶尔散开一道缝隙,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墨绿林海,看一眼就让人头晕目眩。
“看到大的了?”老耿的声音再次落下,带着点贪婪的急切,“东边那道石坎子下面,我瞅着像有个大家伙!”
我顺着他示意的方向,艰难地扭过头。果然,在几块犬牙交错的岩石缝隙深处,一片肥硕的叶子后面,隐隐露出一段异常粗壮的根茎轮廓,颜色深得发乌,仿佛吸饱了山岩的精髓。
“有!” 我应道,心脏因为兴奋和即将到来的更大风险而加速跳动。那位置更险,需要横向移动近两米,脚下几乎没有像样的落脚点,全靠臂力和腰间的绳索悬吊过去。
“弄下来!小心点,别摔了宝贝!” 老耿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。他那边传来药锄敲击岩石的闷响,显然也在忙着收获。
我深吸一口气,那清苦的空气灌入肺腑,却压不住心头的悸动。解开腰间的副绳,扣在更靠近目标点的一个岩钉上,确保有个备份,然后开始小心翼翼地挪动。脚尖在湿滑的岩壁上试探,寻找任何一丝微小的凸起。身体紧贴着冰冷的石壁,像一张被拉满的弓。每一次移动,绳索都在呻吟,肩胛骨承受的压力剧增,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勒断。风似乎更大了,在耳边呼啸,卷起细小的沙砾打在脸上。
终于挪到那丛肥叶前。拨开叶子,一株堪称“黄精王”的块茎赫然出现,足有成人小臂粗细,根须如龙爪般深深嵌入岩缝,表皮覆盖着岁月的鳞片,透着一种沉甸甸的、饱经风霜的生命力。那清苦的气息也浓烈到了极致,几乎盖过了山风的味道。
“好家伙!” 我忍不住低呼,声音里带着颤抖。这一株,就够我们辛苦爬十次山崖的报酬。
药锄小心地插入根须与岩石的缝隙。撬动它比想象中更费力,它像与山岩长成了一体。我调整姿势,双脚蹬实,腰腹发力,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药锄柄上,一点点地、耐心地撬动那深扎的根须。
就在这时——
“咔嚓!”
一声细微却清晰得令人头皮炸裂的脆响,从我头顶上方传来!不是石头滚落,更像是……某种纤维被强行撕裂的声音?
我猛地抬头,心脏瞬间停止跳动!
只见连接着我与老耿的那根主绳,在靠近他下方的一个锋利岩角处,赫然崩开了一股!粗糙的麻纤维像被利刃割过,几股粗壮的绳芯暴露出来,在风中可怜地晃荡着,剩下连接的部分细得可怜,正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吱呀”声,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断裂!
“老耿!” 我嘶声力竭地吼叫,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形,“绳子!绳子要断了!”
崖壁上方,老耿的动作似乎停顿了一瞬。风太大,雾气翻涌,我看不清他的脸,只看到一个模糊的、贴在岩壁上的轮廓。时间仿佛凝固了,只有那根垂死的绳索在风中绝望地呻吟。
然后,我听到老耿的声音穿透风声,依旧粗嘎,却似乎比刚才更远了一些,带着一种奇异的、冰冷的平静:
“抓稳你副绳!别动!”
他话音未落,头顶上方传来一阵更大的、令人心悸的摩擦和拖拽声!不是来救我,更像是……他在快速移动?
勒在我肩胛和腰间的力量骤然消失!不是绳索断裂的瞬间崩脱,而是系在顶端的绳结被解开或割断时那种力量突然抽离的虚空感!
那根维系着我生命、连接着“信任”的主绳,像一条瞬间失去生机的死蛇,软塌塌地、毫无重量地,贴着赭红色的岩壁,朝着下方两百米的虚空,飘然滑落。它掠过我的眼前,坠入翻滚的乳白色浓雾,转瞬消失不见。
巨大的、纯粹的、令人窒息的失重感攫住了我!
两百米虚空,不再是脚下的风景,而是瞬间吞噬我的怪兽巨口。我全身的重量,我这条命,此刻只维系在腰间那根作为“备份”的副绳上!它绷得像根即将离弦的箭,连接着侧上方那枚打入岩层的、孤零零的岩钉。
冷汗瞬间浸透全身,比冰冷的晨雾更刺骨。我死死抠住岩缝,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,指甲几乎要掀翻。那株价值连城的“黄精王”就在手边,它的清苦气息从未如此刻般浓郁,钻进鼻腔,却带着一股死亡的腥甜。
头顶,老耿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翻涌的雾气和嶙峋的岩石之后,再无半点声息。只有风声依旧在耳畔尖啸,像无数冤魂的嘲笑。
脚下的深渊张开巨口,无声地等待。我悬在赭红色的“巨兽脏腑”之中,像一颗被遗弃的、随时会脱落的结石。那根唯一的副绳,在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、细微的“嘣…嘣…”声。
仙人粮食?我盯着那株触手可及的黄精,它肥厚的叶片在风中微微颤抖,绿得瘆人。

公路在脚下蜿蜒,像一条褪色的旧腰带。自从老耿出事后我再也没有冒险去悬崖采药了,只是寻找安全地带采挖,也完全明白自己的安全也是家人的一份重大的保障,
“采药人,脚是尺,眼是秤。”回忆起当年爷爷的话。他七岁跟着曾祖进山,九十岁临终前还攥着半块没挖完的黄精。我十岁那年,他第一次把竹篓套上我稚嫩的肩头:“立娃,这山里的草,会说话哩。还能养家糊口”
篓子压得肩胛生疼,我却不敢喊累。爷爷佝偻着腰,手指拂过一片锯齿状的绿叶:“瞧,这是淫羊藿,男人的宝。”又拨开藤蔓,露出紫褐色的块茎,“地黄!根要留三寸,来年再发新芽。”他枯瘦的手像长了眼睛,总能从腐叶堆里揪出宝贝。
那年深秋,他带我到绝壁下的阴坡。腐土腥气里,一株黄精静卧如龙,茎秆粗如儿臂。“看纹!环纹密的是老药,至少三十年了。”他蹲下身,药锄贴着根须轻剔慢拨,泥土簌簌落下,仿佛在给婴儿脱胎衣。两个时辰后,一尺长的黄精完整出土,断面玉白,渗出清甜的浆。
“挖药如接生,”爷爷喘着粗气,皱纹里嵌满泥星子,“根断一丝,药性损三分。”

此刻我独行于雾中,爷爷的声音仍在耳畔。
黄精喜阴湿,多藏身峭壁背阴处或溪涧旁。晨露打湿的腐殖土上,獾和野猪的爪印新如刀刻——这些小兽最爱刨食黄精嫩根,踪迹所指,往往有药。
拨开一丛卫矛荆棘,腐叶下忽然露出半截淡黄色根茎。心猛跳起来,蹲身细看:不对!这断面发灰,是商陆,剧毒之物。去年邻村采药人老马,误把它当人参炖汤,抬下山时浑身紫胀到后来再也没救回来。
“认药先认伴生草。”爷爷的教诲救我无数次。黄精周边必有忍冬藤缠绕,叶底常寄生着银线蕨;若是见到漆树,更要退避三丈——我右臂尺侧至今留着碗口大的疤,是二十一岁误触漆树汁落下的,溃烂流脓三个月才结痂,在深山里自然威胁无处不在,稍有不慎轻则负伤重则丧命,相比打工来说打工简直是安全多了,

几经寻觅,日头艰难地爬过陡峭的山梁,将稀薄却滚烫的光斑刺破原始森林厚重的绿幕,斜斜地筛落下来。腐叶层在脚下绵软而危险,散发着陈年积郁的湿朽气息,每一步都像踏在沉睡巨兽的脊背上。藤蔓虬结如巨蟒,缠绕着需数人合抱的古木,浓得化不开的绿意几乎令人窒息。
就在这近乎凝固的时光里,我的目光被一隅微光攫住。
在几块覆满青苔、湿滑如油的黑石根部,一丛奇特的植物悄然生长。几片肥厚、润泽的卵形叶片,并非寻常散生,而是优雅地聚拢,形如一柄撑开的、微缩的碧玉伞盖。这姿态本身就透着不凡的古意。更令人心头剧震的是,透过斜射的光线,竟能清晰地看到那深绿的叶肉之下,丝丝缕缕、若隐若现地浮动着淡金色的纹路!那金纹并非后天沾染,而是自叶脉深处透出的灵蕴,如同沉淀了岁月的秘语,在幽暗的林间兀自低吟。
正是它!与药典图谱上记载的分毫不差,与老采药人口中代代相传的描述完全吻合——三十年以上的老黄精,其叶方显淡金脉络,是真正的“地精”!
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撞击,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。周遭潮湿的空气里,那股属于顶级黄精特有的、沉郁而清冽的苦香,仿佛被这发现瞬间点燃,变得无比清晰而浓郁,丝丝缕缕钻入鼻腔,驱散了林间所有的腐朽味道。这香气不张扬,却有着穿透灵魂的力量,是大地深处精魄的吐纳。
我几乎是匍匐着靠近,动作轻缓得如同接近一个易碎的梦境。指尖拂开地面上湿冷的枯叶与苔藓,小心翼翼地探寻。泥土松软而冰凉。很快,触碰到那深埋的根茎——坚硬、粗壮,盘根错节,紧紧拥抱着黑石与古树的根系,如同虬龙蛰伏。其表皮呈现出一种深沉的、近乎玄铁的褐色,布满岁月刻下的、如同鳞甲般的皱褶与环纹。仅仅指腹下的触感,就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、远超寻常黄精的厚实质地与磅礴的生命能量。它深扎于此,静默地汲取了三十载以上的天地雨露、日月精华,才炼就了叶上那抹象征岁月与灵性的淡金。
这株老黄精,便是这片原始森林沉默王冠上隐秘的宝石。它无需言语,那伞状的叶,浮动的金纹,沉郁的苦香,还有指下那盘踞如龙的根茎,便是对光阴与自然伟力庄重的宣告。在这幽深静谧的绿海深处,时间仿佛凝滞,只有这株“地精”在无声地诉说它悠长的生命史诗。我屏息凝视在这自然的造物面前只有俯首称臣。

“根须肥大饱满结节多沉甸甸的压手,数十年以上的老货才够劲道。”爷爷的教诲在风里铮铮作响。我以脚尖抵住湿滑青苔,锄刀探入岩层的腐蚀土里小心翼翼的扒开枯叶土层,黄精的根系虬结如龙爪,死死咬住石壁。采药人的规矩:留三取七,不断根脉。刀刃贴根削下时,岩顶碎石簌簌砸落,一块棱石擦过额角,温热血线漫进眼睛
密林是另一重炼狱。去年伏天,我在背阴坡掘一株百年黄精。腐叶层突然爆开鳞片寒光——黑曼巴蛇的三角头颅如箭离弦,毒牙直刺脚踝!电光石火间药锄猛劈,蛇头与蛇身应声分离,扭曲的残躯仍绞住我的胶靴,冷汗浸透的后背紧贴山岩。我嚼碎随身带的七叶一枝花敷在伤口,苦腥味冲得喉头发紧。想起爷爷的箴言:“五步蛇要人命,七叶花讨人命,天道有借有还。”跛行三里路找到溪涧清洗伤口时,整条小腿已肿成紫茄。

柴胡要挑一茎九叶的,开黄花者药性才烈;玉竹需等霜降后采挖,淀粉凝成琥珀芯
。七月正午,我在苏木山北麓伏地而嗅,防风草的特殊辛香钻入鼻腔——唯的有沙壤阳坡生长的防风才具好的作用。指节叩击土层,从回声辨根茎深浅。一锄下去,淡褐色根块齐整如婴臂,断面渗出乳白浆汁。这是爷爷说的“龙涎玉脂”,正宗好的防风的标识。

在这多年的采药生涯里,尼龙绳在掌心磨出紫红烙印。易家兄弟的话时常在耳边回响:“麻绳浸桐油也扛不住风雨,船用尼龙绳才保命。”可再坚韧的绳索,终究拴不住消逝的传承。去年带邻村青年进山,他看到崖壁就腿软:“张哥,无人机撒个网就能采药,何苦拼命?” 我抚摸着岩壁上祖先凿出的绳痕。那些被风雨啃噬的凹槽,比任何族谱都刻得深。老协会的报告说全国三万七千采药人中,六旬老者占六成,而年轻人早就寻找其他行业来养家糊口了,而采药这个危险的行业和不稳定性的收入在他们眼里是一文不值的,现实也确实是这样的,十个采药九个空,还有一个在路中,毕竟拿着赌命的行业赚着低微的收入,这连养家糊口都是问题,都不愿意干这种赔本的买卖,

泪倏然坠入火中,“滋”一声轻烟。那细微的声响,却像砸在心上,震得五脏六腑都跟着发颤。篝火的暖意舔舐着湿冷的裤管,却驱不散从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。
竹篓沉甸甸地倚在脚边。黄精温润的块茎、猪苓黝黑如炭的菌核、墨旱莲断口处渗出的、仿佛凝结了夜色的乌汁……指尖拂过,每一种触感都带着山岩的冷硬、腐叶的湿滑和根须的纠缠。它们沉,不仅压弯了脊梁,更像把整座红霞山的魂魄都塞了进来。这一篓,是悬在崖壁上的命换来的,是钻透了原始森林湿冷胸膛抠出来的。
肩胛处被绳索勒破的旧伤,在篓绳的重压下又开始隐隐作痛,火辣辣地提醒着白天的凶险。采药材在这吃人的行当里,“采药人的命是山给的……”爷爷嘶哑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,带着临终时浓重的痰音,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梁上那副磨得油亮的旧竹篓,那篓子悬在空中,像口小小的棺材。“立娃,往后…山会越来越瘦。”
“瘦”……这个字像淬了毒的针,扎得心口一阵抽疼。爷爷说得没错。脚下的路越走越陡,能寻到的老药越来越少。以前轻易能采到的“仙人粮食”,如今要拿命去红霞山超险的地接上去博。原始森林像被贪婪的篦子篦过一遍又一遍,那些显现金纹的老黄精,已是可遇不可求的传说。山,真的瘦了,嶙峋得只剩下冰冷的骨头。

篝火跳跃,映着药包沉默的轮廓。这一包药,能换来什么?女儿下学期的学费?老屋那漏得更厉害的屋顶?还是年迈的母亲那双看了无数次却始终舍不得买的、能让她走路不那么疼的厚实棉鞋?生活的担子,比身后这装满山魂的竹篓还要沉千百倍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每一次攀爬,每一次深入险境,不过是为了从大山的指缝里,再抠出一点点活命的碎屑。
火光摇曳,再次照亮沧桑的脸。法令纹深如刀刻,鬓角刺眼的银丝在月光下闪着寒光。三十八岁……这张脸,却已透支了太多风霜。它和记忆里爷爷六十岁那张沟壑纵横、写满疲惫的脸,在火光水影中诡异地重叠,仿佛命运的拓印,一代代采药人逃不脱的烙印。
“滋……”又一滴滚烫的泪,不受控制地砸进火堆,瞬间化作更轻、更淡的一缕青烟,消散在寒冷的风里,无声无息。就像这山里的老药,就像采药人的命,无声无息地耗尽,终归于尘土。
我默默拢了拢火堆让那微弱的暖意更靠近些。明天,天不亮还得起身。这篓沾着山魂的药,得在天黑前送到镇上的网点。然后用换来的几张薄薄的票子,去填那些永远填不满的生活窟窿。山越来越瘦,而人,也只能在越来越陡峭的绝壁和越来越深的林莽里,继续佝偻着背,寻找那一点点活下去的微光。篝火噼啪,是这寂静山林里唯一的声响,映着他沉默而疲惫的侧影,如同山岩本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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